2017年10月，《战狼2》完美收官，取得了56.8亿的票房，位居中国电影票房总榜第一位。它成为国产主旋律电影逐渐得到市场认可的标志性现象。两方面因素促成了这种现象：第一，在制片层面，中国影片在叙事手段方面学习好莱坞，形成了成熟的商业类型片叙事模式；第二，其市场成功背后更深层的推动力，是“中国梦”时代背景下，中国综合实力不断增强，被唤起的爱国情感空前高涨，民众对提升民族凝聚力和国家软实力有迫切需求。《战狼2》很好地将两者结合起来，在叙事技巧上，它严格遵循了好莱坞大片的编剧法则。但在表层规则之下，影片通过置换，将“中国梦”与主角动机结合在一起。
一、好莱坞叙事的外壳
《战狼2》借鉴了现代好莱坞大片已经成熟的叙事方法，是个很聪明的做法，也是中国电影业发展的必经之路，各种影评对此也给予了肯定，认为这是一部在叙事完整度上拿得出手，能够与好莱坞同类作品相比的作品。就算是外国影评媒体，也认为影片的情节、特效和动作场景和演员表演达到了好莱坞水准。人们可以拿一部类似题材的好莱坞典型类型片《太阳泪》与其对比。
《战狼2》讲述了被开除军籍的特种兵冷锋（吴京饰）在非洲陷入一场武装政变，他需要孤身一人前往战区，完成营救医生的任务。在战乱区，他无法忘记作为军人的使命，在一座被围困的中资工厂中，试图带领同胞和当地难民，突破雇佣兵的封锁，撤离到中国军舰上。与之类似，《太阳泪》的故事是“海豹”突击队队长沃特斯（布鲁斯·威利斯饰）带领一只小分队，深入非洲发生武装政变的国家，营救正在当地进行紧急医护工作的莱娜医生。但莱娜医生拒绝撤离，除非能够带上医院70个病残难民，沃特斯违背了基地的命令，在前有丛林、后有追兵的情况下，带着几十号人开始了大转移。
人们能够明显看出来，两部影片在情节上具有很多相似之处，在结构上，两者同样都是好莱坞经典的三幕剧结构，即用两个关键情节点，将影片分为建置—发展—结尾三部分。《太阳泪》的第一个情节点是，队长决定重返战场，带着大批移民撤离。与此类似，《战狼2》第一个情节点是，冷锋决定独自返回交战区，去解救中国医生。《太阳泪》的第二个情节点，队长与基地矛盾激化，队友投票表决，决定与非洲老弱病残共进退。《战狼2》第二个情节点是，冷锋体内病毒发作后，奇迹般恢复过来，决定重新回到厂区，去解救之前抛弃他的工人。两者都设置了类似的中间点，即影片第二幕的中心事件。《太阳泪》的中间点村庄屠杀，它直接导致了男主角内心矛盾的转变。《战狼2》的中间点是冷锋决定带工厂所有人一起走，成为影片重要的煽情点。可以说，在整体结构上，两者都搬用了好莱坞的经典模式，在此基础上，《战狼2》更是在细节上完善了传统三幕剧结构，比如在第一幕建置中，最开始就设置了高度动作化和戏剧化的事件——遭遇海盗、水下格斗。这是近年来好莱坞超级英雄片常用的叙事技巧，被称为“引发事件”，即相对独立、与主线剧情无关，但能瞬间吸引观众眼球的戏剧性事件，如《007皇家赌场》开场的工地跑酷追逐、《奇异博士》开场的超能力格斗等。
除此之外，这两部电影都设置了类似的“麦高芬”（MacGuffin）——情节道具的一种，可以是抽象的目标、欲望，也可以是特定的物体或角色，它本身是什么并不重要，导演也不会花太多时间加以解释，但能够有力地推动剧情——成功地为影片第二幕构筑了足够的悬念，以保证观众的注意力不被分散：《太阳泪》中的总统之子亚瑟，《战狼2》中的非洲小女孩。前者是叛军一直追逐主角及残病难民的原因，后者是雇佣军一直追逐主角和工厂工人的原因。
在叙事线索上，两者都有明暗两条线索，分别串联起两组矛盾，为剧情发展提供戏剧动力。《太阳泪》中的明线是拯救女医生与反叛军追杀之间的矛盾，《战狼2》中的明线是拯救医生与雇佣兵追杀之间的矛盾。在这个层面，两者几乎是一样的。但到了更深层次的暗线，两者截然不同，这个发现将引导观众进入《战狼2》秘而不宣的深层领域，这是它与普通好莱坞大片的根本区别，是它真正接着地气，与民族集体无意识紧密结合的那个点，也是它的核心所在。
二、“中国梦”的内核
正如之前所说，《战狼2》的成功不仅在于其好莱坞级别的制片水准，而且得益于其能够准确地把握社会主流思潮，在意识形态上既得到群众共鸣，又受到官方肯定。首先它的上映日期选择了建军90周年阅兵期间，与此同时，中国在东非建立了用于维护和平和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的基地，这是中国第一个海外援助基地。影片上映后不久，中印边界对峙事件也激化了国民的爱国情绪。在影片上映前11天内，官方媒体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4篇相关文章报道，新华社和《解放军报》各发表了2篇，称《战狼2》是一部优质的传播正气、弘扬正能量的主旋律作品，是“中国军人的一个符号和象征”，传递出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。
在这樣的社会舆论环境下，《战狼2》将“中国梦”埋藏在影片的暗线中，这也是它与代表美国精神的《太阳泪》分道扬镳的地方。《太阳泪》的内在冲突是，男主角在军人职责和人性本善的矛盾中挣扎，这种矛盾外化为男主角与女主角的争论，以及违背基地任务，做出符合自己内心道德理念的选择。而《战狼2》男主角冷锋因为其并不是在役军人，因此不存在职能与本性的冲突，他的冲突主要来自于内心：无法摆脱前女友被杀的阴影，这条暗线实际上就是复仇。在剧情设置上，影片反叛雇佣兵头目，正是曾经杀死冷锋女友的凶手。因此，最后这条暗线矛盾的高潮外化成冷锋与反派头目的肉搏动作戏。
此时，这两部电影都巧妙地完成了一次缝合，这里的缝合是指电影文本与其所面对观众群体的关系。具体来说，它是指以电影中戏剧冲突来影射现实中的社会问题，并以电影中戏剧冲突的解决来抚慰观众的心理缺憾。《太阳泪》在第二个情节点中，队长沃特斯让士兵投票决定，是否要誓死保护难民，哪怕面临牺牲。其中有个美国黑人士兵说：“他们（非洲难民）是我的同胞。”沃特斯说：“为我们的过去赎罪。”这句台词出现得很突兀，因为从影片文本的语境中，人们无法得知沃特斯过去犯了什么错，但如果考虑到社会现实，这里所说的罪，直指美国曾经的黑奴制。而黑奴制是美国目前存在的最尖锐的社会矛盾——种族矛盾的根源。在这里，影片用一场发生在遥远非洲的战争，缝合现实社会中暗潮涌动的种族冲突。而在《战狼2》中，冷锋与反派头目最后的肉搏戏中，也出现了类似的台词，它不属于电影语境，反而更像与观众的交流：反派头目说，你们中国人是劣等民族。冷锋在怒火中杀死对方，并且说，那是以前。此时，主角个人的悲痛回忆，隐喻了中华民族近百年的被侵略史。如今，中国综合国力日益强大的现实，让社会群体产生了要获得更高国际地位和话语权的焦虑。影片中冷锋最终成功复仇，解决了银幕外的焦虑。
理解了这条暗线的设置，影片中的很多细节就变得颇具意味。例如，超市里的华裔商人，上秒钟还在为自己移民而骄傲，下秒钟就不顾一切寻求中国大使馆庇护；男女主角之间也发生过争论，女主角是美籍华人，当地发生战乱，她信赖的美国舰队早已驶入公海，只有中国舰队还在撤侨，她只能在推特上呼唤海军陆战队。这些对比以揶揄的方式呈现，展现了一个强大、自信的中国公民形象。正是这些细节的积累，构建了整部影片“中国梦”的内在精神。
三、结语
《战狼2》利用了好莱坞的叙事技巧，用个人经历隐喻民族历史，民族的屈辱被替换成影片中主角爱人被杀的惨痛回忆，影片最后，用个体暴力搏斗的胜利，缝合了民族创伤。这部电影的热映如同中国军人形象与国家实力在国际社会的一次“路演”，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军人的铮铮铁骨，也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向人们展示了“中国梦”的精神内核。
（湖北文理学院）
作者简介：谢周浦（1985-），男，湖南怀化人，硕士，讲师，研究方向：戏剧影视文学。